去年的二月二十八日,奶奶过世了。我第一次,直接参与了一个葬礼。
奶奶安静地躺在门板上,门板一侧的地面上,平铺着一张红纸,上面用米粒排列了四个大字:血盆地狱。父亲、伯伯和姑姑等人,每次两个人,轮流牵着一只纸船,在道婆的歌唱声中,围着奶奶绕圈圈,绕一轮,喝一杯红糖水。我们几个小辈的,就坐在一边听那两个道婆唱,从奶奶的出世、做姑娘、嫁人、生子一直唱到她的离世。
那时候,真是不明白,过地狱为什么还要喝红糖水?知道后来一些偶然的机会,看了胡兰成的《今生今世》,看了电子版的《金瓶梅》,才开始有些许明白,原来过血盆地狱,是专门为女人做的法事。
那么,究竟什么是血盆呢?
濮文起主编的《中国民间秘密宗教辞典》中对此有一些解释:目莲因母刘氏四娘在生不修善果,血污亵渎佛圣,结果堕落苦海,目莲忆母辛苦可怜,到灵山哀告,乞求佛圣超度她出血湖地狱。以此为主要内容衍化成《血盆经》。《血盆经》是普渡道坤道众生念得最多,流行最普遍的经书,后衍化为《血湖报路灯》和《血湖道场》(又叫《慈悲洗产道场》或《目莲道场》)。另外,有的做这类道场时还会给孝家信士亡母烧化疏文,即《伴血湖疏》。该疏约350字,内称信士痛念亡母生居浮世,忝列裙钗,生男育女,难免污垢之罪,洗衣濯裳岂无瑕垢之愆?但恐亡母阴咎难逃,故而就坛中打造楮材,内授《血盆经》,外具文疏一道,呈进血河清澄院狱主天大将军,祈望洪慈采纳,从而使罪山崩倒,血海干枯,使亡母转生极乐世界。
由此可以明白,所谓“血盆地狱”,是古人对妇女的月经、生产等现象的错误认识。譬如在吴康主编的《中华神秘文化辞典》第375页中提到的“血污忌”:妇女之“月经”,被视为“血污”,俗以为不洁。而超度亡母时“喝红糖水”便是要使“血海干枯”,使亡母转生极乐世界。“牵船”则是牵着象征佛法的“法船”,渡亡母出离血盆苦海,使到“涅槃岸”。
然而,这种依托于佛学的民间习俗,最初却实际上很可能是伪造的,未必有佛学根据。《佛学大辞典》中有有一段关于《血盆经》的解释:“全一卷。全称大藏正教血盆经。收于卍续藏第八十七册。本经叙述目连尊者至羽州追阳县时,见许多女子在血盆池地狱中受苦。目连问狱卒原委,狱卒即道彼等受苦系由于女子月经、生产时所流污血污秽了地神;加之用水洗其不洁之衣,人们不知情,复用此水供养诸圣。女子有上述罪业,故死后堕血盆池地狱受苦。目连复问如何为彼等解脱此苦,狱卒答以孝顺、敬重三宝,及持血盆斋三年,后再行血盆法会,请僧诵血盆经,血盆池地狱中之罪人即可超生佛地。本经未见记载于诸经录中,而被疑为伪经。”《印光大师文钞续编》中也反复强调了这一点,书中说:“又女人家,每疑生产有罪。而无知劣僧,遂伪造血盆经、血盆忏。女人闻此,喜出望外。个个人都要念血盆经、拜血盆忏、破血湖。直是以小儿戏,为灭罪脱苦之据。”
《血盆经》很有可能是伪经,“血盆地狱”的由来又是如此荒谬,然而时至今日,在中国的土地上,女性葬礼中“破血盆”,念“血盆经忏”的习俗仍然十分流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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