开国少将贺庆积（去世后如愿回黑山陪战友）(2)

南下途中突然转进东北

1945年4月，任三八五旅参谋长的贺庆积在延安出席党的七大期间，陕甘宁晋绥联防司令员贺龙找他谈话，中央决定成立南下支队第二梯队，调他回三五九旅，随队南下。

第二梯队由警备一旅、三五九旅和3个干部队组成，共7000余人。3个干部队包括陶铸、程世才、莫文骅等共400多人。三五九旅番号改为南下第二支队，警备一旅改为南下第三支队。贺庆积任第二梯队总指挥部参谋长兼第二支队参谋长。

6月12日，中央在延安东关机场举行欢送仪式，贺庆积担任总值勤官。毛泽东与“七大”主席团成员一起检阅第二梯队并送行。贺庆积向部队发出“立正”的口令，然后跑到毛泽东面前，敬礼后高声报告：“报告毛主席，部队准备完毕，请指示！”毛泽东健步登上检阅台，用洪亮的口音向部队问好，在请贺龙发表简短讲话后，毛泽东大手一挥：“出发。”

贺庆积和战友们排着整齐的队伍，迈着矫健的步伐在主席台前走过，接受中央首长的检阅。贺庆积心中百感交集：再见了，延安！

第二梯队沿途冲破日伪军的封锁，过黄河，穿同蒲铁路，8月上旬，辗转来到河南，再渡黄河，到新安一带。这时传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的喜讯。随即，中央电令：停止南下，警备一旅开赴晋西北，三五九旅调往东北，首先集中全部乘骑，组织干部队日夜兼程，抢进东北。

由于受马匹数量的限制，先遣干部队只集中了80多人，其中包括干部队陶铸、程世才、莫文骅等30多人，三五九旅56人。由贺庆积和第二梯队政委张启龙带队，贺负责行军作战和管理工作。

9月初，先遣干部队从太行山麓出发，为了抢时间，除了吃饭睡觉，几乎都在赶路，每天走一百五六十里。到山海关后，换乘火车到沈阳，向中央东北局报到。

东北局书记彭真接见先遣干部队的团以上干部，提出了四项要求：一是抓政权建设；二是抓武装；三是抓物资；四是同苏联红军搞好团结。之后，贺庆积被分配到吉林省开辟工作。10月27日，贺庆积和张启龙带领40名干部乘火车抵达前伪满京都长春。11月 10日，贺庆积被任命为吉林军区第二副司令兼参谋长。

在长春市，贺庆积面对着敌、我、友三方搅在一起的复杂而困难的局面。国民党以“正统”自居，三番五次要求苏军把八路军赶出长春。吉林省工委、军区遵照中央东北局指示，于11月19日，撤出长春市区迁往市郊。

1946年1月下旬，东北局决定将吉林军区扩建为吉辽军区（亦称东满军区），贺庆积任副司令员。2月初，根据东北民主联军总部指示，军区组建了二十三、二十四、二十五旅，贺庆积再三要求到一线部队，他被任命为二十三旅旅长。

1946年3月中旬开始，苏军从沈阳及其以北的中长铁路沿线各大城市陆续撤出回国。4月14日，苏军撤出长春后，国民党从苏军手里正式接管了长春市政。

当日，东满军区部队分为西南、东北、东南三路纵队，打响了长春攻夺战。贺庆积指挥东南纵队的三个团，经过5昼夜的激烈战斗，攻占了南岭、南关大桥、火车站、市府大楼等要地，与其他两个纵队将长春守敌的最后一个据点———银行大楼团团围住。贺庆积跃出指挥所，指挥部队在广场上与敌展开了肉搏战。突然，一颗炮弹在不远处爆炸，他头部被重重一击，鲜血从他的左眼窝涌出，顿时昏迷过去。几分钟后，部队攻占了银行大楼，长春获得解放。贺庆积受伤后被送到吉林市医院作了左眼球摘除手术，他失去了左眼。

伤口刚刚痊愈，贺庆积就急忙返回老部队三五九旅担任副旅长。1947年2月，三五九旅改编为东北民主联军独一师，贺庆积任副师长。3月，在“三下江南”战役中独一师表现欠佳，受到林彪的批评。5月2日，贺庆积接任师长，率部在歼敌二十一师、攻打长春飞机场、围歼敌八十八、九十一师的战斗中，打得英勇顽强，表现出色。1947年8月，独一师改编为东北野战军第十纵队二十八师，贺庆积任师长。

“让敌人在黑山阵前尸横遍野”

1948年10月，锦州、长春相继解放。沈阳之敌廖耀湘按照蒋介石的命令，指挥所辖5个军组成的西进兵团，企图夺取黑山，打通锦州，向关内撤逃。东北野战军第十纵队奉命在黑山、大虎山一线阻击廖兵团西进，以使打锦州部队回师围歼廖兵团。

黑山、大虎山是沈阳南下锦州的必经之路，战略位置十分重要。贺庆积的二十八师被摆在十纵防线的最重要部位，负责黑山县城以北的正面防御。西侧大白台子，是敌人南下首经之路；东侧高家屯一线，为长达3000多米的环形丘陵带，有101、97、92、石头山等高地，尤以101高地最为险要，首当北来之冲，虎视沈山公路。贺庆积指挥部队利用战前的宝贵时间，抓紧构筑起一道道隐蔽式、野战式工事，严阵以待敌人来犯。

10月23日一早，战斗打响了。廖兵团开始攻击八十三团二营七连防备的尖子山、胡家窝棚警戒阵地。七连运用机枪、手榴弹组成机动火力，击退敌军两个营的多次猛攻，直到黄昏才撤出阵地。廖耀湘本想一天拿下黑山，结果只占了仅有一个连防守的警戒阵地。贺庆积称赞七连打得好，为大部队作防御准备赢得了宝贵的一天时间。

23日晚8时，贺庆积参加纵队师以上干部会，司令员梁兴初首先念了林彪、罗荣桓两小时前发来的电报，其中一句令贺庆积浑身热血沸腾：“务须使敌在我阵地前尸横遍野而毫无进展。只要你们守住黑山三天，西逃之敌必遭全歼。”

贺庆积回到师里连夜动员，他说：“从没有遇到过的恶仗在即，我二十八师要让敌人在黑山阵前尸横遍野！”

24日晨6时，敌“野马”机群带着滚雷般的轰鸣声直扑黑山，敌重炮群瞄准黑山，炸弹、炮弹向高家屯一线倾泻下来。敌人避开黑山正面阵地，从侧翼高家屯一线发起猛烈进攻。梁兴初立即提醒贺庆积：“敌人躲开了咱们的刀锋，从侧翼攻击刀背，你要把刀锋给我翻转过来！”“请司令放心，我二十八师二面都是刀锋！”贺庆积说这话的底气，源于他的“王牌”八十二团作为预备队，正隐蔽在高家屯西南一线，随时可以拉上去变成一把刺向敌人的利刃。

在炮火覆盖后，国民党党化部队青年军二○七师三旅向高家屯一线阵地发起一波接一波的集团冲锋。八十四团二营坚守101、92、石头山等高地，与敌反复拼杀，连续打退敌人3次冲锋。在4次冲锋前，敌人再次用飞机、重炮轰击，将高地的工事摧毁过半，二营伤亡惨重，石头山、92高地相继失守。下午3时半，敌人又集中两个营兵力，向101高地发起猛烈冲击。二营四、六连只剩20余人，他们以弹坑为掩体，用密集的手榴弹，连续击退敌人4次冲锋，最后只剩下5名战士，手榴弹已全部打光，就用刺刀与敌人肉搏，101高地最终被敌人占领。

黑山县城暴露于敌前。在这千钧一发之际，贺庆积“表现出高度的沉着和果断”（梁兴初语），不等敌人有丝毫喘息之机，立即命令山炮营12门山炮，向占领101高地之敌发起狂风骤雨般地轰击；又命令预备队八十二团一、三营，统归八十四团团长蓝芹指挥，一营向101高地发起进攻，三营兵分两路，直夺石头山和92高地，借着裹卷山头的滚滚尘烟，战士们突然出现在敌人面前，一排排手榴弹滚落到敌人头上，阵地上刺刀飞舞，杀声震天。激战半小时，收复了101、92、石头山高地。

形势依然严峻。贺庆积一面命令各部连夜赶修工事，一面研究第二天重点防御的措施。他提出在高地设立师一线指挥所，并由他上一线指挥。副师长力争：“要去也应该是我去！”贺庆积不容置辩：“你是师长还是我是师长？谁官大就服从谁！”

25日清晨4时，贺庆积带着4名参谋、几名警卫和电话兵，跑步到92高地的一个隐蔽部位，设立了一线指挥所。他召集营以上干部，对即将开始的恶仗进行了周密安排。师长亲自上一线显示了“誓与黑山共存亡”的决心和意志，进一步激发了战士们的士气，坚定了战死黑山的决心。

一阵天崩地裂般的爆炸声撕破了黎明的帷幕，大地和天空仿佛都被卷进了一个大漩涡。有“国军之花”之称的新六军一六九师以成团的兵力，在炮击之后，向101、92、石头山高地发起猛攻。隐蔽于山背后的八十二团战士，闪电般突然出现在敌人面前，成束的手榴弹，机枪、步枪吐出的火舌，像刚出炉的铁水泼到拥挤成团的敌人头上，各阵地前敌人成片倒下。敌人一小时内发起的3次冲锋都被打了下去。

紧接着，敌人以一个连的兵力突然冲上石头山高地，八十二团一个排火力来不及展开，双方在山头上展开了白刃战。这时，敌炮兵突然朝石头山进行猛烈轰击，敌我双方全部伤亡。

上午10时，敌人以4个营兵力，由石头山、山东屯向92高地发起夹击。敌人冲锋队伍未及靠近阵地，贺庆积下令山炮营向敌人发起猛烈轰击。敌人遭到大量杀伤，败退下去。敌人又纠集4个营冲向92高地。坚守阵地的八十二团五连，连长牺牲排长代理，排长牺牲班长指挥，班长倒下士兵挺身而出，连续击退敌人两次冲击。当敌人发起第三次冲锋时，五连只剩下10余名战士。他们沉着地把敌人放到30米内，突然投出成束手榴弹，毙伤敌人30余名。但敌人仍不要命地蜂拥而上，战士们拉开成束手榴弹，随着一阵震天动地的巨响，敌人成堆倒下，五连战士全部壮烈牺牲。

敌人占领92高地后，不惜血本进攻101高地。敌一六九师每次以两个营以上的兵力，在督战队的威逼下，向101高地发起潮水般的冲击。二营四、六连战士，以弹坑、敌尸为掩体，与敌人反复争夺20余次，相持到下午2时，敌人冲锋群体力不支，潮水般地溃退下去。

一六九师师长张羽仙在山脚下搬出了“老法宝”，以金钱为利诱拼凑起300多人的“敢死队”。他们呀呀怪叫冲至山腰。贺庆积指挥炮火将他们严重杀伤，余部冲至二营阵地前，战士们投出密如冰雹的手榴弹，大喊：“看你们是‘敢死队’还是‘送死队’！”“敢死队”乱了阵脚，变成一支“怕死队”滚下山去。

敌人又开始了对101高地的炮击，碎石、沙土、又苦又辣的硝烟味绞成一股令人窒息的热辣辣的气浪。廖耀湘打出了最后的一张“王牌”，由尉级以上军官组成“效忠党国先锋队”发起进攻。101高地已被炮火硬生生地削去2米，变成“99”高地。阵地上活着的战士已经不足100人。

为了策应“效忠党国先锋队”的进攻，敌人派出部队从南北两侧迂回袭击101高地。贺庆积当即命令八十二团预备队截击北面迂回之敌，八十二团军事教导队截击南面迂回之敌，在 “效忠党国先锋队”发起新的攻击之前，消灭了这两股敌人。

“效忠党国先锋队”排成一字队形，组成五六道人网，前呼后拥地向101高地冲上来。二营营长侯长禄指令射手首先将敌指挥官击毙，敌人冲锋队伍顿时混乱起来，战士们的手榴弹劈头爆炸，未死的敌人喊叫着冲杀上来。敌我双方又是一场肉搏战，几处负伤的战士双手死死地掐住敌人的脖子，腿负重伤的伤员在敌人逼向他时拉响手榴弹。下午4时，终因敌众我寡，101高地再次失守。

黑山的门户再度打开，黑山防线危如累卵。贺庆积心急如焚，必须乘敌人立足未稳，立即反击，夺回阵地。这时，纵队调三十师的一个营前来增援。贺庆积迅速将八十二团打剩下的人员重新集合起来，又调在后边休整的八十四团三营投入战斗，还将师部的参谋、文书、通信员、理发员、司号员、炊事员等非战斗人员组织起来，编成2个连。

下午6时，贺庆积指挥八十二团、八十四团三营、八十九团二营的5个连，兵分四路向高家屯阵地发起全线反击，迅速冲上几个高地展开白刃战。国民党军兵无斗志，后边的援军也没上来，连连败退，最后扔下阵地向山下逃跑。下午6时50分，被战士的鲜血染得更加鲜艳的红旗重新插上了101、92、石头山等高地，丢失的阵地全部夺回。

26日凌晨5时，十纵接到东野（东北野战军简称）电令：“东进主力已到达，敌已向东溃退，望即协同主力动作，从黑山正面投入追击。”这标志着二十八师黑山阻击任务胜利完成，廖耀湘兵团南逃的梦想化作泡影。

26日，十纵开始全线反击。贺庆积率部发扬不怕疲劳、连续作战的作风，迅猛向溃退的敌人追击，活捉新六军军长李涛。

战后，贺庆积再一次来到101高地。黑山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黑山，土地和石头被硝烟熏得锅底一样黑，树木变成一根根黑木桩，满山遍野都是烧得焦黑的尸体。他摘下军帽，久久地站在高地上，深深地向牺牲的战友们致哀，热泪盈眶。

1948年11月，东野十纵队改称四野四十七军，二十八师改称一三九师。1949年4月，贺庆积奉命挥师南下，指挥部队解放了宜昌。9月，总部任命贺庆积为江西军区副司令员兼参谋长。1955年后，他担任辽宁省军区司令员达13年之久。

1955年，贺庆积被授予少将军衔。以他的资历、军功，任省军区司令员的职务，不少人难免替他不平，王震说他“55年评军衔没评中将是不公的”。他安之若素：“大将也好，小将也罢，少将不当又何妨！想想牺牲在长征路上的首长和同志，想想长眠于黑山的战友，他们可曾想过当什么将？做梦都不敢想能吃上豆瓣酱！”

上世纪80年代，贺庆积与梁兴初几次一同重返黑山101高地祭奠战友。他多次表示：我死后要回黑山，陪伴牺牲在这里的战友。

1998年11月12日，贺庆积在沈阳逝世。他的骨灰送回黑山烈士陵园安葬，和当年并肩战斗牺牲在这里的战友们长眠在一起。